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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04

-第三章

轿车开过吊桥时，速度放缓了不少。

湄南河纵贯南北，曼谷一分为二，河上一座又一座架设的桥梁又把东西区紧密相连在一起。傍晚时分，天边烧着橘红色的晚霞，两岸星星点点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上，映亮了整条河。

车内的音箱无限循环着一首抒情的摇滚乐，歌手散漫自由的嗓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 像这样 谁不爱才是疯啦 」

「 也不会分开的 不然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吧 」

「 如果不爱这个最好的人啊 」

Thun调低了车内的音响，望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Mes头靠向一侧，眼睛望向车窗外的景色。此时车内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万家灯火交汇成他眼眸中最亮的一点。

从餐厅走出来的路上，他一口回绝了自己送他回家的好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等到下了楼，打开车门再次发出邀请时，他虽然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报出一串地址。

Thun开口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合同的事情还是非常感谢你愿意给我们事务所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了许久，回应他的是一声不咸不淡的“好的”。他想，要是在餐厅里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有意思一点。眼下距离目的地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总不能放任尴尬在车内不断蔓延，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平时会去公司上班吗？那大学的学业怎么办？”

“谁跟你说我在这个公司上班了？不要自己乱猜好不好。”Mes的眼睛仍停留在河对岸金碧辉煌的大皇宫的塔尖上，但笑容里却有几分得意。“我只是去看看这个公司怎么运作，学习知识，顺便提出意见。”

“不愧是未来的公司接班人，才刚上大学就已经在为以后的路做打算了。”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对方果然是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要知道大多数的毕业生都是从底层的工作开始做起，仅仅只有少数名校毕业生一出校门就能担任公司中高级别职位。就比如自己，毕业以后一直埋头做了七八年的小律师，才能在业内攒下一点名气，后来又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才开办了自己的事务所。

Mes摇摇头。“没有接管这个公司的意思，真的是单纯来参观学习的。”

“方便透露一下身份吗？虽然这样开口十分冒昧，不过我还是十分好奇，能够这么大的公司里随意进出，想必……”

“暂时保密。”Mes打断了Thun的话。“不如来说说你的情况。”

车开过了吊桥，转入宽敞的公路。Thun踩下了油门。

“我还需要说吗？对于你们这些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底层的人的隐私保护形同虚设。要想知道任意一个人的家庭地址，工作单位，父母姓名甚至从小到大上过的所以学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对不起，擅自调查了你，但是我没有恶意，而且从那天之后你就没回过我信息了……”Mes越说越小声， 小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了。沉默片刻后，他又说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是应该知道吗？我更想了解的不是这些。”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告诉你也可以。”为了不让对方产生半点误会，Thun又及时补充道，“看在合同的份上。”

他流利地汇报关于自己的情报：“三十七岁，单身和不婚主义者。早年父母分居，和父亲一起住，后来父亲就去世了，搬去和母亲生活一段时间。大学以后，就都是自己一个人租公寓住。”

“感情史呢？”

Thun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心口一阵没由来的钝痛。

自己最不愿说起的事情，恰好就是对方最想知道，但大概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是无论调查的手段有多神通广大，都无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就连当事人也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他们的爱情存在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逐渐失真，关于Mez的东西，只有一张从泛黄的老相片裁出来的头像，一缸纸折的星星，老式随身听和耳机，再有便是墓地里的一块碑。

车内安静下来，余热尚存的晚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呼呼作响。

“不可以说吗？”

Thun叹了口气，心说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很久都没有说起他，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讲起。

“……我从十岁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只喜欢过这一个人。大二的时候，我们短暂地交往了几个月。”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纠正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鬼。但是他肯定不能说出来，不然Mes还以为自己是故意编出来这个离奇曲折的故事来诓他的。

“后来呢？”

“后来……他就去世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再也说起什么。

天色愈加暗淡了，公路两侧的路灯依次亮起来，灯光伸展向看不见的尽头。车快开出市区的时候，Thun看了一眼汽车仪表盘上的燃油表，寻思着开回来的时候一定得去加油站加油了，不然明天还没开到事务所就得联系拖车司机过来一趟。

“你住这么远，上学需要很早起床吧？”

“课表上一二节几乎没有安排什么课，平时这么往返没什么关系。不过最近倒是有在考虑自己搬出去住。”

“如果住得惯的话，学生宿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自己一个人住一间也行，和大学里朋友一起租一间也行，平时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虽然那些混蛋朋友也许会闯进来，把冰箱里的零食饮料一扫而空，但是住得近的话，相互有个照应，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起来，自己和在大学时期的那帮死党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联系，上一次见面也是因为同学聚会，彼此才小聚了一会。大学四年里，他们还常常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待到大学一毕业，就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他们四个人中，Praifah继承了家族企业，Prin帮Praifah共同打理家业，Kem做了两年律师后改行做了其他的职业，只有自己始终留在这个行业，和大大小小的官司打交道。

“我在泰国里没有朋友。我初二的时候就去美国留学，和以前的朋友失去了联系。”

Thun原本想说大学可以尝试多结交一些朋友，不过留意到刚刚说出那番话时Mes的眼眸里黯然的神色，又改口道。“出来外面住也有它的好处。”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打开车前的收纳夹，取出一把小巧的折叠雨伞。“谢谢你借给我，上次还害你进不了门，真是抱歉。”

“没想到你还带着。”Mes接过递来的伞，抚摸了一下折叠得仔仔细细的伞面，嘴角不知不觉上扬起来。

车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穿过大门的雕刻着花纹的栏杆，远远可以看见这栋别墅掩映在层次分明的树木草丛之中，别墅的风格和色调并不张扬，但一砖一瓦里无处不彰显别墅主人的惊人的财力和显赫的地位。

“谢谢你载我回来，耽误了你不少工作吧。”

Mes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的意思，他注视着Thun的眼睛，伸出了手。

“可以成为朋友吗？”

修长的手停留在半空，旋即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