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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09

-第八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举目皆是五光十色的霓红灯,红色的明艳得晃眼,紫色的迷惘得感伤,铺天盖地侵占着两边的街景。柏油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两侧人行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填充得这条商业街密不透风。


真叫人窒息。


Mes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目光逡巡着一家又一家的商铺,从路过的店里往外溢出的冷气和地表尚未褪去的余热混杂成一股冷热交替的风,吹得他的心头又平添了几分烦躁。碰巧路过一家酒吧,他索性推开门,走入摇晃的红绿色灯光里。


自知酒量很小,没敢点高浓度的酒,又不愿在酒吧里喝汽水可乐,于是要了一瓶酒精浓度很低的果子酒和一只玻璃杯,这足够消磨一个晚上了。他安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无心看舞池中摇摆的男男女女,也不去意会周围试图前来搭讪的眼神,低垂的目光只落在杯中淡棕黄色的果子酒中,果子酒入口时可以从水果的甜味中尝出酒的香醇,喝下去之后唇齿间还会留下一股淡淡的果香。


今晚他到公寓附近的商业圈来走走,是借此来散散心的,不过三两杯酒下肚之后,那些扰乱心绪的人和事又浮在心头上。从第四天起,隔壁再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不过对方的作息似乎开始变得不太规律,有时一整个晚上都在公寓里,有时一直到十一点半才回来。听到从隔壁传过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漂浮的心才落回原位,在说不出的心安中他又为自己感到委屈,他原本也有属于他的小骄傲和自尊心,不过一厢情愿的单恋,也许注定是要在谷底里仰望星空的。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夜的月光皎洁,如水般倾泻于地板上。


一盏台灯茕茕孑立于卧室的书桌上,浅浅的暖色光晕里,Thun正在拆解一颗纸折的星星。倘如不是无意碰倒了玻璃缸,在拾起散落了一地的星星时发现纸面有细微的凸痕,也许他这辈子永远也发现不了深藏在纸里的深情。


他的手不住颤抖着,却还是极力控制好力道,小心翼翼拆开紧紧缠绕的纸带,在眼前铺展开来。


「今夜月色真美,你想我了吗?」


书写十分工整,字迹干净清秀,正如其人。爱意内敛却又浓郁,在一笔一划里融入进这张长长的纸条,即使在十七年后开启,也未能消减半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斜挂在天边,柔和的银光朦胧了整片夜色,也许对方写下这句话时,也是在一个相似的夜晚里,明明在思念着自己,却反问想念他吗。他们望的是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月,只是中间隔着十七年的光景。他收回目光,又拆开了一颗。


「人生的幸福有三:吃得下饭,睡得着觉,笑得起来。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拥有这些平凡的幸福。」


字里行间充盈着虔诚的心意和美好的祝福,可他兀自苦笑着,喃喃自语道:“饭吃得下,觉睡得着,但是没有你,我笑不起来。”


他自知是个幸福的人,拥有母爱的温柔和友情的温暖,拥有一份热爱的事业和下属对他的敬重,可是在心里终究有一块重要的位置始终是空荡荡的,是这个世界一切的人或事都无法填补的。


又一条纸带缓缓展开来。


「好想要和你一起,拥有未来。」


这一行话仿佛字字诛心,无情地提醒他,所爱的人已经去世多年,而他们之间不曾有过未来。自从那时相互确定了心意之后,他就一直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惧之中,不知道对方的意外离开和明天初升的太阳,哪一个先到来。在宿命的漫漫长夜里,他从来就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未来。


待到逐字念完,才始觉从心脏处泛传遍全身的钝痛,他不愿也无法将剩下的星星拆完。用手机给Yin发了一条邀请她出来喝酒的信息后,他揣着钥匙串和钱包,离开了公寓。





三十分钟后,两个人在酒吧里面对面坐着,中间的小圆桌上放着两瓶威士忌,一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还有一只空酒杯。


Yin抿了一口鸡尾酒,红唇在玻璃杯口留下一个鲜艳的唇印。她上下打量着她的上司,今天的他就像一头无精打采的大狗熊,连开酒的动作都变得十分笨拙。原本她想打趣地问他究竟在哪里惨遭滑铁卢,瞥见对方眼眸中的悲伤时,才发觉这些迟钝的表现只是因为他必须得花费大量精力去应对心中的情绪,才能尽量地维持表面的平和。


“发生什么了?”


Thun没有回答。他慢吞吞地给面前的空杯子斟上了满满的一杯,然后端着酒杯一口气喝干。放下玻璃杯后,道:“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想找你陪我一起喝酒。”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陪你聊聊心事。”看着对方又打开瓶塞往杯子里灌了一大杯,脸上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Yin犹豫了片刻,试探地问道:“是因为他吗?”


Thun继续默不作声,不过用眼神默许了这个说法,他一连喝上了三杯酒才开口:“我有点难过。”


Yin投去同情的目光,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安慰他。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她渐渐了解到他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只是交往没多久恋人就死去了,恋人的去世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创伤,所以他直到现在都没结婚。他通常都会收敛好的情绪,不轻易向人提起往事,也很少这样直白地诉说思念之痛,但是今晚显然是个例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人仍然活着,为什么你总是执于过往,不愿意往前看呢?”Yin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十多年来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要是换做是她也许仅仅几个星期就能走出来了。


“不管我往前看,还是往后看,全都是他。”


对方说出这句话时看起来已经有些醺醉,但是黑褐的瞳孔中映着的深情,却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他的认真。这样的眼神触动了她的心,她突然觉得被他深深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吧。思索了片刻后,她放弃想要劝说的打算,反正也是徒劳,不如还是让他坚守心中那朵永不凋谢的玫瑰。


“给我也倒一杯威士忌吧。”她喝光杯中的酒,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杯,“陪你一起喝。”





Mes从酒吧的洗手间走出来,他的目光穿过正在跳舞的人群,认出在舞池的另一侧坐着的Thun和他的秘书。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最想要见到对方的时候还得辛苦地创造各种机会,而最不想见到对方时,偏偏各种巧遇就找上门来。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理所当然,毕竟这个酒吧是离公寓最近的一个。


他坐回酒吧的墙隅,目光仍黏在那两人的身上,心想反正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舞池,疯狂摇摆的人群和晃动的灯光是极佳的掩护,这样看着必定不会被发现。


Thun为秘书斟酒的动作十分自然,两人之间交谈的时候并不多,但是推杯换盏之间还是能够看出关系并不一般。Mes想起那天去事务所取合同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不过没想到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出来喝酒。


一个多小时后,秘书离开了酒吧,只剩Thun一个人在座位上。他又点了一瓶酒,独自喝着,没有人同他说话,所以他喝得更快了,一杯续着一杯。


他所处的位置也是偏暗的,只有舞池的灯光偶尔掠过的那一瞬,Mes才能看得清他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眸色比以往还要暗沉一些。


新叫上来的酒瓶也见底了。Thun从口袋中掏出钱包,取出几张纸币。眼尖的Mes一眼就发现有一张硬纸片顺着取钱的动作掉落在地上,而当事人却全然不知,付了酒钱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透过窗玻璃确认对方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后,Mes才穿过中央的舞池,去找那张掉落的纸片。还没走到那个位置,他就看见在椅子下有一张约莫一寸大的白色纸片,看上去也许是对方的一张证件照,于是他快步走过去,弯腰拾起来。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照片里的人并不是Thun,而是一个长得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男性,脸型略有差异,但是细长的眉毛和眼睛却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另外,这张照片的大小确实和证件照差不多,但它并不是证件照,而是一张从泛黄的老照片中工工整整裁剪下来的头像,照片两面还十分用心地过了塑,便于长久保存,不过从塑料表面的磨损程度来看,对方似乎反复取出来看。


Mes一下子就联想到Thun曾经说过的话,如果猜测没有出错的话,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Thun在读大学是交往的恋人了。他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人,虽然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不过看得越久心里越是有种说不出的诡谲。而且最奇怪的是,这张照片是黑白的,而且像素很低,如果不是故意做了后期处理,大概只有那种淘汰了很久的老相机才能拍出来,可是早在三十多年前,这种相机就已经被数码相机取代了,而照片上里的人只有二十岁出头,仅仅过世了十多年。


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把照片揣进兜后离开了酒吧,才走了一段距离,就见十多米远处,Thun一个人靠在人行道与大路之间的白色栏杆上,眼睛怔怔地看着街道对面的风景。


商业街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尖锐的是车辆的鸣笛声和路人的嬉闹声,嘈杂的是从商店传出的不同的爵士乐和摇滚乐,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空气里混杂着、震颤着,而那个孤单的身影默然立于路边惨白的灯光下,被都市里一切的喧嚣所吞没。


Mes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形形色色的行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是静止,连风也屏住了呼吸。虽说人类的悲欢无法相通,但此时此刻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心上沉重的悲伤和无以言说的孤独感。


也许过了半个小时,又也许只过了十分钟,Thun突然捂着嘴,趴在附近的垃圾桶一阵呕吐。Mes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两步,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又硬生生退了回去。


吐完之后,Thun看上去似乎有些虚脱,连坐下来都得靠着栏杆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在地上,但只休息了一会儿,又撑着栏杆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中途撞到了电线杆,又险些闯了红灯。


Mes还是决定上前去搭把手,否则再放纵对方这样跌跌撞撞走下去,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从暗处突然窜出的摩托车撞上。他走上前拉起对方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脖子上的同时,还用余光打量着他,但对方对此并没给出半点反应,十分顺从地任由他分去一部分的重量。


印象中这个男人是冷静自持,不过此时目光已经不复往日的清明,甚至说成是呆滞也不为过,要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领走了这个醉汉,不说的他真的傻乎乎地跟着别人走了。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有较大面积的接触。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传来另一具身体的温度,比自己的略高一些,大抵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也着实费力,只要松懈一下,步伐会跟着变得歪歪扭扭,格外引得行人的注目。明明公寓就在几百米远的附近,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房门前。


“钥匙呢?拿出来开门呀。”


愣了半响,这个醉醺醺的人才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不过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顺利地用钥匙把门打开,便十分沮丧地拍着门 ,大声说道:“啊,怎么打不开?”


“不是这只啦,钥匙孔明显就对不上。来,把钥匙给我。”Mes拿走钥匙串开了门,扶着Thun躺到客厅的沙发上。


身体卸下对方的重量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活动一下发僵的肩膀,一边走去厨房,解酒的话当然一杯鲜榨果汁或者一碗绿豆汤是最好的,如果没有的话,喝杯牛奶也能暂时缓解酒精给胃造成的不适。


不过打开冰箱门后,他就傻眼了,快一个人高的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只有几包巧克力,几枚鸡蛋,三罐啤酒还有半包吐司。不仅是冰箱,上下两排的柜子里也有大半是空的,为数不多的几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调料瓶还摆得东倒西歪的,也不知是否过期了。他关上柜门,还是决定回去隔壁的厨房准备半碗绿豆,一把莲子和几块冰糖。


等Mes端着这些食材回来的时候,Thun正坐厨房的台面上,手里一听冰啤酒,罐口拉环已经拉开了。


“P'Thun,你不能再喝了。”Mes放下食材,越过Thun的身体伸手去够另一边那罐啤酒。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让反应慢半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男人就安静坐着,看着他走过来,却没有半分躲开的意思。


直到握住冰凉的铝罐后,Mes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半仰起头就能对上这个男人的眼睛,且距离就只有十五公分。只是望了一眼,心脏就开始在擂鼓,咚咚响个不停。即使是迅速错开了目光,也仍能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还有那缠绕着酒味的呼吸。


而就当他刚要抽身离开时,对方的一只手忽然就搭在肩膀上,指尖捣鼓着后颈处的一小块柔软皮肤,还用那极富磁性的声线无比煽动地问道:“一起喝酒吗?”


Mes捂住后颈,一连退了两步。“下、下次吧。总之,你快下来,去沙发坐着吧,我来做一份绿豆汤,喝完之后你就可以去卧室睡觉了。”


Thun跳下来,十分听话地走开了。





蓝色的火苗在灶台上燃着,碧绿的豆子和米白色的莲子在勺子的搅拌下不断晃动着,几块冰糖早就化了,融进灰绿色的汤水里,随着温度的升高,一股淡淡的清香顺着氤氲的白气,扩散到空气中。


Mes勺了一小汤匙,尝了尝的味道,甜度正适宜,不过还要多煮几分钟,煮到开始有豆子烂开为止,这样有助于消化。


汤水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掩盖住渐近的脚步声,所以当有一双结实的手臂环住腰身时,他足足吓了一大跳,而后便落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从背后抱住他的男人还把头抵在他的肩上,用脸轻轻蹭着他的侧颈。


大脑还在一片空白中,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了,周身的皮肤几乎同时一阵战栗,脖颈和耳朵迅速泛红发烫。可是前是灶台,后是紧紧圈住他的人,几乎是逃无可逃。


还不等自己开口,耳际传来一声亲昵的耳语,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P'Mez,我想你了。”


声音很小,几乎微不可闻,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在唤他的名字,直到对方又念了两遍,才发现原来原来是错把自己当作别人了,而这个能让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倾诉思念的人,应该就是那张照片里的人吧。


没想到他和那个人,不仅长得相像,连名字也几乎相同,也许今晚Thun对自己的出现毫无防备是不是也有几分这样的原因呢。


“你认错人了。”Mes想要挣脱开,却被抱得更紧,整个人仿佛要被揉进背后这具结实的身体里,动弹不得。


“不要离开我,好吗?”语气里几分焦急,但更多的则是苦苦央求的意味。


这句话一出口,Mes就明白如果不顺着对方的意思,那么越是要挣脱,就越是挣脱不开,因为那些伤那些痛在经年累月中已成为对方心中放不下的执念。于是他任由这个男人抱着自己,虽然他并不承认这也出于他心底小小的私心。


锅里的绿豆全部裂开了,原本清汤变成稠稠的糊时,他才轻声说道:“绿豆汤已经好了,你先松手吧。”停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最后一句话起到了作用,对方松了手,却还是在自己的身边紧紧跟着,寸步也不离。Mes一脸的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在端着绿豆汤走向客厅的过程中,心中不停吐槽,有的人喝醉了会发酒疯,有的人喝醉了会变话痨,为什么这个男人喝醉了就会变成粘人精?


好不容易坐下来喝绿豆汤了,结果被汤水烫了一下之后就一口也不愿吃了,非得让自己给他吹吹。最过分的还是,当自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育员一样,一口一口喂这位大孩子喝下这碗绿豆汤,然后起身准备去洗碗时,他哇的一口全吐在地板上。


果然一开始就不该动恻隐之心,才不会摊上这个大麻烦。不过谢天谢地,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没吐在沙发上。


Mes彻底断了想让对方解酒的念头,反正喝下去也会如数吐得一干二净的。他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洒上少许食盐,等Thun用食盐水漱了口后,扶着他去卧室的床上休息。


他仔细掖好被角,在床的附近放了一个套上塑料袋的纸篓,这样半夜要是再想吐时,也会方便地寻到,最后他一一熄去了卧室的大灯,只在床头柜上开了一盏台灯。


他坐在床沿,看着温暖的黄光充盈整间卧室,照着那棱角分明的脸,长长的睫毛和紧抿着的唇,他突然有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可是他没有,只是在尽力记下这足够在心底里珍藏一生的画面。


“晚安,祝好梦。”他轻声说道,然后转身准备悄悄离开。


“可以在这里陪着我吗?”


他的心一惊,再回头时却发现手被握住了。



TBC



/ 终于有一更不用删减了吧,大概

/ 以后保持一周一更,时间大约在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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